第(3/3)页 路宽摆摆手,指了指边上一个靠近监视器,、既不干扰拍摄又能看清全场的位置,“我算是提前看剧,顺带休息一天,明后天估计就要回北平去。” “你们按部就班地拍就是,之前正在做后期和特效的素材我看了,都蛮不错。” 郑小龙不再客气,笑着应了,吩咐剧组场务好生配合路老板的指示、需求,转回头在导演椅上坐下,心里暗暗叹服这位的气度、姿态。 这位年轻首富有些场合、时间节点表现出来的气盛,完全是为了实现战略目的的刻意为之,甚至是本人的保护色。 这段时间接触下来才真正发现其人的城府之深、胸怀之广,真是少有的人杰。 大院出身,见过不少从战争年代走出来的伟人雄才,老郑喜欢拿人杰去形容这些历史浪头的弄潮儿。 今天这场早戏主要是白起、顾楠和画仙,以及一些群演和没有台词的配角,路老板低调地坐在边上,选择等待拍完再去找已经开始走位对台词的李雪建。 这位抗癌斗士身着玄色深衣,头发束起,戴着一顶颇具战国特色的冠冕,步伐沉稳。 尽管身形清癯,并未披甲,但当他走到书案后跪坐下,拿起一卷竹简时,整个书斋的气场瞬间为之一变。 那种久经沙场、执掌生杀大权所带来的不怒自威,以及深藏于内的孤高与沉郁,已然笼罩全场,连一旁的工作人员都不自觉地放轻了动作。 小刘饰演的顾楠则身着一身略显陈旧但干净的青色男式深衣,长发以精致发冠簪起,脸上几乎未施粉黛,甚至刻意营造出些许疲惫与风尘之色。 她安静地走到下首位置的席子上,以一种符合礼仪却又带着疏离感的姿态跪坐好,目光低垂,仿佛与这个时代、这个环境格格不入的观察者。 全场最亮眼的反倒是饰演画仙的井甜,一袭水绿色的曲裾深衣,衣袂和裙摆绣着精致的缠枝花纹,发髻高绾,步摇轻垂,妆容精致,怀抱一张古琴,眉宇间带着风尘女子特有的柔媚与一抹淡淡的哀愁。 她走到房间另一侧预设好的琴台后跪坐下,姿态优雅。 “《太平书》第一季,第三单元第二场第一镜,开始!” 郑小龙示意,场记打板,清脆的响声在殿内回荡,拍摄正式开始。 镜头先给到李雪建。 他并未抬头,目光依旧落在竹简上,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,仿佛在自言自语,又像是在考校:“你观天下之势,以为如何?” 刘伊妃微微抬眸,声音清冷平静,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:“大势所趋,非人力可逆。秦有锐士,有关中沃野,更有……师父这般利剑。山东六国,徒有虚名罢了。” 她的回答看似客观冷静,实则暗含着一丝知晓历史结局的淡漠。 李雪建抬起眼皮,深邃的目光扫过顾楠,眼神仿佛能穿透皮囊、直视灵魂。 他没有评价,只是淡淡道:“剑利易折。” 随即转向画仙的方向,语气稍缓,“素闻大家琴艺绝伦,今次既然来了,便奏一曲《高山流水》吧。” “诺。”井甜饰演的画仙柔声应道,纤指拨动琴弦。 这里就要考验演员的信念感了,大甜甜把福清的动作学得了七八成,但弹出的“仙乐飘飘”其实难以入耳,只不过在面色陶醉的李雪建看来,这清越的琴音仿佛已经在空气中流淌开。 特写给到井甜,按照剧本要求她的目光应不由自主地、带着欣赏与初生的情愫,一次次飘向那位安静跪坐、眉目清俊的“顾先生”。 只是她第一次被武安君“请回府”,还不知顾楠的女身。 她的眼神里确实蕴含着一种欣赏、迷恋甚至是一种温柔的渴望,这种情感并非表演,几乎可以说是自然流露。 但这恰恰是问题所在。 郑小龙在监视器后皱起了眉头,“卡!” 他喊了停,走到井甜面前,语气温和但切中要害:“井甜,你的情感方向不对。你现在的眼神,太实了,是一种……嗯……对眼前这个‘人’本身的、确切的喜欢。” “但画仙此刻不知道顾楠是女子,她是被一种模糊的、介于知己与爱慕之间的、对才俊的憧憬所吸引。你的眼神里,缺少了因为误判而产生的距离感和想象空间,那种对男性风姿的倾慕感。” 老郑示意面色淡然的刘伊妃,“你现在看她,不像在看一个让你心动的陌生君子,反而像在……”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,“像是在看一个你非常熟悉且喜爱的人,带着一种……笃定的亲近感,这是不对的。” 井甜俏脸泛红,手指绞在一起略微无措。 就像梁超伟安慰因为拍《色戒》遭遇困难而崩溃大哭的的李安,他说导演,你要保重,我们暴露的是身体,你暴露的是内心。 她也暴露了。 大甜甜还过于稚嫩,在过年期间准备这段戏时就一直在代入自己,以致于现在被眼神毒辣的京圈老导演瞧了个究竟。 当然后者没有太过朝某些暧昧情愫上联想,只当是没有太多表演经验的女明星面皮薄。 “谢谢导演,我知道了!我调整一下。”她晓得问题在哪,开始尝试着剥离。 于她而言,老郑的话精准地戳中了自己潜意识里的困境,她现实中就对刘伊妃怀有强烈的亲近感。 这源于她在自己入行前看着后者一路走来的精彩、源于她职业生涯起步就跟在小刘屁股后面大基本功、源于井甜在《历史的天空》剧组眼睁睁看着一个“不疯魔、不成活”的女演员诞生。 此刻面对女扮男装的“茜茜姐”,那种真实的好感不受控制地倾泻出来,却与角色所需“误以为对方是男性而产生的朦胧爱慕”在质感上出现了微妙的偏差。 即便想着剥离,即便理解了导演用意,但以井甜现在的专业素养,还远做不到通过人物逻辑和行动链条,来如臂指使地施加于动作、表情、神态。 本就是差之毫厘的情愫特征。 井甜又尝试了两条,甚至郑小龙亲自示范了那种“带着距离的、探究性的欣赏”眼神,井甜努力模仿,但一旦面对刘伊妃,那种下意识的、熟悉的亲昵感又会冒头,使得表演总隔了一层,无法达到导演要求的“以假乱真”的戏剧效果。 “咔!眼神的质感不对,要再飘忽一些,带点怯,再来。” “咔!井甜,你的身体姿态有问题,画仙面对武安君和这位陌生的‘顾先生’,应该是恭敬中带着一丝拘谨的,注意身体语言。” “咔!情绪再多一些微妙和波动,不够丰富啊,再试一试。” “咔……” 喊了最后一个“咔”的郑小龙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坐在一边、整个过程一言不发的路宽,心中暗叹。 刚刚几条将就着其实也能过,但今天有这位在场,这位前京圈老郑还是想把自己的真实水平拿出来,尽善尽美地完成拍摄。 井甜在年轻演员里不能说有多差,只不过在李雪建和刘伊妃的反衬下,有些缺陷就被无限放大了。 刚刚李雪建和小刘在特写下的表演是细致入微到什么程度的? 李雪健能用一个微不可察的嘴角牵动传递出白起内心的千钧重量,刘伊妃能用一次呼吸的凝滞展现顾楠穿越千年的疏离。 但井甜的表演,情感是充沛的,但如同水满则溢,缺乏这种举重若轻、精准到毫厘的控制力,情绪的外露往往过于直接和饱满,少了层次与留白。 说喜欢顾楠,就恨不得把眼睛都粘到他身上去。 其次也是人物逻辑的贯穿力有断点,用大白话说,就是大甜甜在遇到“现实情感与角色要求冲突”这类复杂情境时,无法时刻让观众信服她就是画仙,偶尔会透露出“井甜在演”的痕迹。 这就太出戏了,把李雪建和小刘这对二搭的师徒的默契画风也破坏掉。 因此老郑也不是对她如何的吹毛求疵,是这场总共只有三个人、每个人都有中近景特写的戏份,一个拉胯就会拖累整体。 郑小龙宣布暂时休息,NG了十多次的井甜有些沮丧在坐在椅子上喝水,李雪建和小刘走近。 “演累了吧?我都看累了。”老戏骨嗓音沙哑地笑了笑,从自己一个演员的角度给她指导:“小井,我说说我的想法吧。” 井甜听得一激灵,立马站了起来:“李老师,您尽管批评。” “什么批评!不存在。”李雪建言简意赅,“你的喜欢,不是现代小姑娘的喜欢。是含蓄的,是藏在琴声里的,是借着整理发带才能流露一丝的。” “你要学会藏,藏得越深,等到忍不住看一眼的时候,那一瞬间才越有力量。”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,“演戏,有时候比的不是放得多开,而是收得多好。你收着演,观众才会替你着急,才会钻进你的心里去琢磨。” 艺术总有共同之处,这跟断章是一样一样的,你收着写,书友才会替你急! 然后喷你。 李雪建是看她态度端庄,跟路、刘二人也关系不错,多嘴了两句就去喝水润嗓子了,只有大甜甜和小刘两人坐在一起交流沟通。 “茜茜姐,我……”井甜欲言又止,眼神里满是懊恼,“这段戏我在家练了一个春节,我真的有很努力了……” “打住!千万别自我感动啊,你也感动不了我。”刘伊妃大师姐的姿态还是很足的,也没有什么安慰井甜的意思。 片场就是职场,要是讲感情就能把戏拍好,她老公可以跟每个人都谈起恋爱。 “其实刚刚导演和雪建老师都把情况点明了。”小刘其实也没什么好讲,“格洛托夫斯基在戏剧舞台上对于表演的要求,是‘剥离’。” “剥掉你社会性的外壳、你的习惯、你的‘井甜’,让最本质的、属于画仙的生命冲动浮现出来。” “啊?这……”即便已经非常努力,但还处在低级段位的大甜甜听得有些懵逼。 其实刚刚李雪建的话还萦绕在她心头,暂时都消化不了,别说又来一种从全新角度讲述的指导了。 再者,表演这种除却基本功之外、极其需要体验、实践、积累的艺术门类,是很难用语言精确描述的。 刘伊妃看她眉头紧皱的模样暗叹一口气,心道总不能叫她自己把自己急死。 倏忽间瞥见看李雪建在片场边上倒水、走过去同他笑着寒暄的某青年导演,小刘一狠心、一跺脚,果断拿老公打窝。 “甜甜。” “嗯?” 刘小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,有种把洗衣机脱光了扔到别的女人床上的既视感。 “你就把我当做路宽去演,这下总该懂了吧?” 第(3/3)页